周小川谈疫情下经济政策的选择

疫情下经济政策选择：

提供兜底保障和减轻债务负担

2012年，周小川在博鳌亚洲论坛上发表讲话

孙冶方经济科学基金会高级学术顾问、博鳌亚洲论坛副理事长、中方首席代表周小川日前在博鳌论坛《亚洲经济展望与一体化进程2020报告》线上发布会暨“疫情下亚洲发展前景与挑战研讨会”上发表主旨演讲。

周小川首先感谢与会者在疫情期间参加线上活动，探讨亚洲发展的前景与挑战。他说，疫情使人与人之间的社交距离拉大，但在困难时期，更需要人与人、国与国、地区与地区之间的理解与帮扶，以汇聚智慧，寻找解决方案。论坛大家庭成员和线上的每一位嘉宾，都肩负着这一使命。

谈到疫情下的一些经济政策选择时，周小川说，当前全球各国政府正在尽一切努力抗击疫情，已纷纷宣布进入卫生紧急状态和实施社会疏离，政府广泛动员资源，救治病患，研发药品和疫苗。与此同时，实施了前所未有的、迅速和大规模的经济政策来挽救经济，包括救助关系国计民生的产业、支持中小企业、援助失业者和最脆弱者以及对基础设施进行投资。二十国集团领导人已承诺向全球经济注入超过5万亿美元。世界各国采取的财政措施总计已达约8万亿美元，各央行注入的流动性超过了6万亿美元。

周小川认为，疫情下经济政策的关键在于为社会提供兜底保障和减轻债务负担，为此可以作出一些特殊的政策安排。新冠疫情是一场突如其来的供给和需求冲击。在社会大隔离、经济大关闭的情况下，首先需要对最脆弱者和失去经济来源者提供直接支持。这可以包括提供失业救济或全民基本收入。由于资源限制，救助措施必须有针对性。大隔离带来停工停产，合同不能履行。可以考虑一些暂停债权债务关系的特殊政策。举例来说，可以暂停支付房租和房贷，大型贸易合同的合同约定期限也可相应延长。这些“暂停政策”就像音乐播放器上的“暂停”按钮：社会疏离措施施行时，按下暂停键，一旦社会疏离解除，再按一下以恢复音乐播放。如果暂停政策在实体或个人的资产负债表两端同步进行，最终传递给公共财政的损失会显著减少。疫情过后，此类“暂停”政策可以退出，以逐步重启正常经济活动。

关于国际层面的政策，周小川认为，应当考虑针对疫情的特殊安排，重点关注发展中国家和新兴市场经济体。疫情暴发后，许多发展中国家和新兴市场经济体面临卫生危机和经济危机，其中一些还受到货币和债务危机的威胁。目前，全球已有超过100个国家向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申请救助，基金组织已采取了一揽子措施提供流动性。世界银行和其它多边开发银行也为抗击疫情和避免经济严重收缩提供了规模可观的资金。

周小川同时指出，4月中旬的二十国集团财长和央行行长会议同意从2020年5月1日起至年末暂停世界最贫穷国家的债务偿还，并呼吁私人债权人加入该倡议。同时，基金组织宣布对25个最贫穷和脆弱的国家提供债务减免安排。以上举措就是典型的“暂停”政策。此外，众所周知，2009年金融危机期间，基金组织曾批准分配2500亿美元新的特别提款权。在疫情下，新一轮特别提款权分配将能为各国提供最急需的流动性支持。

针对亚洲经济形势，他说，亚洲已经密集出台了救助和刺激政策。在新加坡和马来西亚，政策规模占国内生产总值的比重超过了20%。但还有一些发展中国家受到财力不足、基础设施欠缺（尤其是在卫生系统）等限制。亚洲开发银行和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也宣布了对该地区的大规模疫情救助安排。

周小川高度评价亚洲各国在抗疫中的表现，他说，亚洲正在为全球抗击疫情和恢复增长做出重要贡献。疫情来临前，亚洲就整体面临着地缘政治冲突升级、全球贸易摩擦、技术壁垒阻碍和自然灾害等重大风险。在持续肆虐的疫情下，亚洲很多经济体需要“打满全场”抗击疫情，还要应对重大经济冲击。其中一些国家承受着商品和农产品出口急剧下降、产业链中断、旅游业危机、大量资本外流以及汇款大量减少。作为全球贸易、生产和投资的重要节点，亚洲反过来也给全球带来重大影响。

周小川认为，亚洲经济体整体抗冲击能力强，市场巨大，中产阶级增长很快，国际收支和财政平衡状况改善，对人力资本持续投入，数字经济发展欣欣向荣。作为贸易和投资自由化的受益者和支持者，亚洲经济体在疫情期间和疫情过后将继续扮演全球增长引擎的角色。

周小川表示，非常欢迎东盟与中日韩（10+3）领导人在4月份特别会议上释放的强烈信号，相关国家将采取措施增强区域经济稳定性和韧性，促进区域贸易发展，用好区域金融安排。

周小川特别强调，在全球抗疫的战斗中，中国付出艰苦努力，做出巨大牺牲，积极参与国际合作。面对疫情带来的严峻挑战，中国政府提出全面落实保居民就业、保基本民生、保市场主体、保粮食能源安全、保产业链供应链稳定、保基层运转的“六保”任务。前不久中国还发布了构建更加完善的要素市场化配置体制机制的文件，释放了中国坚持深化市场化改革、扩大高水平开放、破除阻碍要素自由流动的体制机制障碍的重要信号。在当前形势下，对于对冲疫情影响，有效激发各类要素的潜能和活力、促进区域和全球经济恢复，也具有重要现实意义。

周小川指出，疫情全球蔓延的曲线已开始平缓，许多国家开始采取分步骤重启经济，但是，疫情的持续时间和强度、疫情对经济和社会以及疫情后世界的影响仍然存在重大不确定性。一些人已开始担心，疫情后一些国家可能政策上更加内顾、走向孤立，全球范围产业链、价值链重构，经贸冲突再度升级。

周小川呼吁，在疫情下各国要命运与共、休戚相关，因为没有一个国家可以独善其身。他相信，只要国际社会克服恐惧、团结应对，人类终将战胜疫情。经济全球化、区域经济融合进程尽管道路坎坷，但不会停步，这是因为技术和基础设施相互联结，经济和市场深度联结，最为重要的是，人心紧密相连。

消息源自公众号博鳌亚洲论坛